第11章 秽土哀歌与空间之眼

岩精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马鞍前桥，浑浊的土黄色眼球因极致的恐惧而几乎凸出眼眶。他喉咙里发出急促、嘶哑的“嗬嗬”声，如同漏气的风箱，拼命指向那片翻滚涌动的彩色浓雾——元素风暴的雏形如同巨大的、不断搏动的畸形心脏，其边缘地带，那些由熔岩、流沙、腐泥构成的恐怖轮廓正贪婪地汲取着狂暴的能量。

“那里！快！就在…石…石牙后面！”岩精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是勉强能听懂的通用语词汇。他指向浓雾边缘几根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黑色玄武岩石柱。

布洛克冰冷的目光扫过岩精所指的方向，又迅速评估着风暴形成的速度和元素兽群的密度。那片区域的空间能量如同沸腾的开水，肉眼可见的涟漪在空气中扭曲、扩散，随时可能撕裂出致命的裂隙。兽群的数量远超他之前的粗略判断，至少有七八头熔岩巨蜥、三只不断变换形态的荒风沙灵，以及两头散发着恶臭、如同腐烂泥浆聚合体的腐沼畸变体。它们虽然被风暴雏形的能量吸引，但外围的几头已经开始不安地躁动，巨大的熔岩头颅转向布奇石林的方向，浑浊的熔岩眼珠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风暴成型在即，兽群开始焦躁。”布洛克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铁摩擦，“救人，必须快！一击即退！被缠上或卷入风暴，十死无生！”他迅速下达战术指令，冷酷高效，如同在布置一场必死的突袭，“殿下，你带‘贤者’（他瞥了一眼林默）和向导，从左侧石柱群迂回接近目标点，制造短暂吸引。我正面切入，制造混乱，引开兽群主力。得手后，不要回头，立刻向‘叹息石林’深处撤退！我会跟上！”

“明白！”艾利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这种时刻，布洛克的荒野经验就是生存的唯一法则。他迅速将岩精从身前抱下，塞到林默手中，“抱紧他！抓紧我！”随即翻身上马，拔出了腰间那柄古朴长剑。剑柄末端的暗红宝石再次亮起温润而内敛的光芒，一股灼热锐利的气息开始在他周身流转。

林默接过轻飘飘、颤抖不止的岩精，入手的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块冰冷粗糙的树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全身的酸痛，将岩精紧紧箍在左臂弯里，右手则死死抓住艾利安腰间的宽皮带。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来，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陷入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专注。他看了一眼脚边固定在马鞍旁的火焰蕨，那翠绿的叶片在狂暴的能量场中正剧烈地颤抖着，叶脉中的赤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仿佛在预警着更大的凶险。

“走！”布洛克低吼一声，如同点燃了行动的导火索。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黑马发出一声压抑着狂暴力量的嘶鸣，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不再隐藏身形，反而带着一种悍不畏死的决绝气势，直冲向那片混乱兽群！他左手瞬间甩出数道乌光！

“咻！咻！咻！”

三把淬毒的飞刀如同死神的獠牙，精准地射向离石柱最近的两头熔岩巨蜥的眼睛和一只荒风沙灵的核心旋涡！同时，他右手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精钢短斧，身体在马背上微微前倾，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暗红血影，目标直指兽群中心！

“吼——！”

被飞刀刺中眼睛的熔岩巨蜥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炽热的熔岩血液喷溅而出，瞬间点燃了周围的空气！被攻击的荒风沙灵核心旋涡一阵紊乱，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元素兽群瞬间被激怒！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突然闯入、散发着浓烈敌意和血腥气的“小虫子”所吸引！外围的几头巨蜥和沙灵立刻放弃了原本的警戒方向，咆哮着、卷起灼热的沙尘风暴和冰寒的气流，扑向布洛克！

“就是现在！”艾利安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抖缰绳！枣红马如同心有灵犀，四蹄发力，载着三人，如同鬼魅般从左侧几根巨大石柱的阴影中疾驰而出！目标直指岩精所指的那几根“石牙”！

风声在耳边呼啸，混杂着远处兽群震天的咆哮、布洛克短斧劈砍在熔岩甲壳上的铿锵爆鸣、以及元素能量剧烈冲突的嘶鸣！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刺着林默的皮肤和神经。怀中的岩精发出恐惧的呜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林默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几根越来越近的黑色石柱。

近了！更近了！

绕过最后一道石屏，眼前的景象让艾利安和林默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几根巨大的“石牙”围拢出一片相对狭小的空地。空地中央，一片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浓烈恶臭和腐败气息的深绿色沼泽正在蔓延！沼泽边缘，七八个与林默怀中岩精外形相似、但体型更小、犄角更短、身上树皮衣服更加破烂的岩精，正惊恐地挤在一起！他们身上沾满了那种深绿色的粘稠腐泥，行动变得极其迟缓，如同陷入无形的蛛网。更可怕的是，两头体型庞大、如同由腐烂淤泥和无数枯骨强行捏合而成的腐沼畸变体，正蠕动着庞大恶心的身躯，伸出数条由腐泥构成的、滴落着恶臭粘液的触手，如同捕捉猎物的章鱼，缓慢而坚定地卷向那些被困的岩精！被触手碰到的岩石地面，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被腐蚀出深深的坑洞！

空地边缘，一个体型比其他岩精高大一些、犄角更粗壮、手持一根镶嵌着较大土黄色水晶木杖的老岩精（显然就是长老），正挥舞着木杖，杖头的水晶散发出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土黄色光芒。随着他的挥舞，几面薄薄的、由碎石和尘土构成的护盾艰难地在被困岩精身前升起，试图阻挡腐沼畸变体的触手。但护盾在触碰到那深绿色的腐泥触手时，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碎裂、消融！老岩精脸色灰败，身体摇摇欲坠，每一次施法都仿佛在燃烧他最后的生命力。他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悲怆的古老音节。

“救人！”艾利安没有丝毫停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人在半空，腰间的古朴长剑已然出鞘！

“锵——！”

赤金色的光芒再次爆发！剑锋划破混乱的空气，带着焚尽污秽的炽热意志！

“焚风·破障！”

一道凝练的赤金色剑气，并非斩向腐沼畸变体庞大的身躯，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向那些卷向被困岩精的腐泥触手！剑光过处，深绿色的腐泥触手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剧烈灼烧声，粘稠的液体被瞬间蒸发，留下焦黑的断面！被斩断的触手如同被切断的蚯蚓，在地上疯狂扭动、抽搐！

“吼！”两头腐沼畸变体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庞大的身躯猛地转向艾利安，淤泥构成的面孔上裂开一道巨大的、流淌着恶臭粘液的缝隙，发出无声却令人灵魂震颤的咆哮！更多的腐泥触手如同毒蛇般从它们庞大的身躯上分裂出来，铺天盖地般卷向艾利安！

与此同时，林默也抱着怀中的岩精跳下马背。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但他强撑着站稳。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翻江倒海，那恶臭和绝望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他看到艾利安瞬间被数条粗大的腐泥触手包围，赤金色的剑光在粘稠的绿色浪潮中左冲右突，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而那些被困的岩精，失去了触手的直接威胁，却依旧深陷在缓慢蔓延的腐沼之中，动作迟缓得如同慢放，恐惧地看着逼近的畸变体和正在形成的风暴！

“去帮他们！快离开沼泽！”林默将怀中的岩精推向空地中央，自己则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冲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深陷腐沼、半个身子都被粘稠淤泥覆盖的小岩精。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对方枯瘦的手臂。

就在这时！

“嘶啦——！”

一声刺耳的空间撕裂声，毫无征兆地在林默身侧不到三米的地方响起！空间瞬间扭曲、塌陷，形成一个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黑紫色电弧的、拳头大小的空间裂隙！一股虽然不如之前巨大漩涡那般恐怖、却依然足以致命的吸力瞬间爆发！目标直指正弯腰救人的林默！

林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向他的左臂，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被拉扯着向那黑洞洞的裂隙倒去！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全身！怀中的小岩精发出惊恐的尖叫！

“林默！”艾利安眼角余光瞥见这惊险一幕，肝胆欲裂！他想挥剑救援，却被数条更加粗壮的腐泥触手死死缠住！赤金色的剑光疯狂爆发，斩断一条又一条触手，但那恶心的腐泥仿佛无穷无尽！

千钧一发！

就在林默的身体即将被那空间裂隙吞噬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然在他脑海中炸开！那不是维斯塔诅咒的冰冷刺痛，而是一种仿佛整个头颅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撕裂、又像是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脑髓的恐怖剧痛！伴随着这无法形容的痛苦，他眼前的世界猛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视野中，狂暴的色彩和扭曲的光线瞬间褪去，只剩下无数流动的、明暗不一的能量线条！艾利安身上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线条，那是他精纯的火系魔力；腐沼畸变体则是由深绿色、散发着浓烈恶臭和腐蚀气息的污秽线条构成；被困岩精身上流淌着微弱但坚韧的土黄色线条；而那致命的、正在吞噬他的空间裂隙，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团疯狂旋转、向内塌陷、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黑紫色电弧的能量漩涡！更让他惊骇的是，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体内部，正有一股冰冷刺骨、散发着不祥蓝黑色光芒的能量流（诅咒之力）在剧烈躁动，仿佛受到了空间裂隙的强烈吸引，正疯狂地向左臂镣铐处涌去！同时，他脚边那盆火焰蕨，翠绿的叶片内部，赤红色的生命能量线条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流转，与那诅咒之力形成了某种激烈的对抗！

这种“视野”带来的信息洪流和撕裂灵魂的剧痛，让林默几乎瞬间昏厥！但在求生本能的极限驱动下，在那剧痛和混乱信息的夹缝中，他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稍纵即逝的“空隙”！就在那空间裂隙能量漩涡旋转的某个瞬间，其核心塌陷点与边缘不稳定电弧之间，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如同肥皂泡破灭前刹那的“稳定点”！

没有思考！纯粹是身体在剧痛和濒死刺激下的本能反应！

林默在那股吸力将他彻底吞噬的前一刹那，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顺着那股吸力的方向猛地一拧腰，同时将被吸力拉扯的左臂（带着永霜镣铐）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极其别扭的角度，狠狠撞向那个他“看”到的、稍纵即逝的“稳定点”！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如同戳破水泡般的轻响！

那个拳头大小的空间裂隙，在永霜镣铐撞上那个“稳定点”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一阵刺耳的、高频的能量湮灭声，然后…猛地向内坍缩、消失了！

吸力骤然消失！

林默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带着被他紧紧抓住的小岩精，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未被腐沼侵蚀的硬地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发黑，口鼻溢血，大脑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那奇异的“能量视野”瞬间消失，剧痛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干呕，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吼！”一头腐沼畸变体似乎被林默这边异常的动静吸引，放弃了围攻艾利安，庞大的身躯蠕动着，数条滴落着恶臭粘液的触手如同毒蟒般，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向倒地不起的林默和那个小岩精！

“小心！”艾利安目眦欲裂！他体内火焰魔力疯狂爆发，赤金色的剑光瞬间暴涨，化作一道燎原的烈焰旋风！

“焚风·燎原！”

狂暴的火焰剑气如同怒龙般横扫而出，将纠缠他的数条触手瞬间焚成飞灰！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如同炮弹般射出，长剑直刺，目标直指那抽向林默的腐泥触手！

然而，距离太远！眼看那恶心的触手就要将林默和小岩精抽成肉泥！

“嗖！”

一道乌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来！

“噗嗤！”

一柄造型狰狞的飞旋斧头，带着恐怖的旋转力道和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地劈入了那头腐沼畸变体触手的根部！深绿色的腐泥混合着枯骨碎片四溅飞射！整条触手被硬生生切断！

是布洛克！他不知何时竟已从兽群的围攻中脱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他脸色冰冷如铁，左臂软软垂下，肩甲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鲜血浸透了暗红色的皮甲，显然付出了代价。但他右手依旧稳如磐石，甩出飞斧后，毫不停歇地拔出了另一柄短斧，如同猎豹般扑向另一头试图偷袭艾利安侧翼的腐沼畸变体！

艾利安的剑光紧随而至，将残余的触手斩断焚毁！他冲到林默身边，一把将他和小岩精从地上拽起，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能走吗？”

林默强忍着脑海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抹了一把口鼻溢出的鲜血，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残留着惊悸，但更深处，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刚才那是什么？那种“视野”？那种对空间裂隙“稳定点”的感知？

“带上他们！走！”布洛克冰冷的声音传来，他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步伐和精准致命的劈砍，暂时逼退了另一头畸变体，但更多的熔岩巨蜥和荒风沙灵正摆脱他之前的牵制，咆哮着向这边冲来！头顶的彩色浓雾翻滚得更加剧烈，风暴即将成型！空气中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艾利安不再犹豫，一手抓起林默，一手夹起那个被他救下的小岩精。林默则咬牙抱起脚边那盆叶片光芒黯淡了不少、但依旧在顽强闪烁的火焰蕨。艾利安对着那位耗尽力气、摇摇欲坠的老岩精长老喊道：“跟上！”

老岩精长老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用木杖支撑着身体，口中发出急促的指令。那些被救下的岩精，虽然虚弱惊恐，但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们，踉跄地跟随着艾利安和林默，朝着布洛克之前指定的撤退方向——叹息石林的更深处亡命奔逃！

布洛克殿后，他如同最精准的杀戮机器，每一次斧光闪耀，都精准地劈砍在追得最近的元素兽最脆弱的能量节点上，或是斩断熔岩巨蜥的脚筋，或是扰乱荒风沙灵的核心旋涡，为队伍争取着宝贵的逃生时间。他的动作依旧迅捷致命，但左肩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鲜血，脸色也因失血和巨大的消耗而微微发白。

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在嶙峋怪异的黑色石林中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是元素兽群震天的咆哮、风暴成型的恐怖轰鸣、以及腐沼畸变体蠕动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粘腻声响！死亡的阴影紧紧相随。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击声似乎被曲折的石林地形和越来越浓郁的灰暗气息所阻隔，渐渐减弱。头顶那令人疯狂的混沌光晕也被高耸密集的石柱遮挡，视野变得昏暗压抑。空气中那股令人昏沉、吸走活力的灰暗能量变得更加浓郁，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在每个人身上。

终于，在一处由数根巨大石柱天然拱卫形成的、相对隐蔽的凹陷处，布洛克停下了脚步。他背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急促地喘息着，右手依旧紧握染血的短斧，警惕地扫视着来路。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皮甲滴落在灰黑色的岩石上。

艾利安将夹着的小岩精放下，自己也靠着一根石柱，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额发。刚才的爆发和奔逃，对他刚刚复苏的身体也是巨大的负担。他看向林默，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后怕：“你怎么样？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清晰地看到了林默在空间裂隙前的诡异动作和那裂隙的莫名消失。

林默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着粗气。大脑的剧痛已经缓解了一些，但依旧如同被重锤敲过，嗡嗡作响。他低头看着自己带着永霜镣铐的左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撞击空间“稳定点”时的奇异触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干涩嘶哑，最终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知道…感觉…很怪…像…撕裂了一样…”他无法描述那种“能量视野”，那更像一场濒死时的幻觉。

被救下的岩精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发出低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声。那个老岩精长老，在族人的搀扶下，踉跄地走到艾利安和林默面前。他那张布满树皮般褶皱的灰绿色脸庞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深深的疲惫。他浑浊的土黄色眼睛深深地看着艾利安，又转向林默，尤其在林默手腕的镣铐和他脚边那盆火焰蕨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佝偻的身体，用岩精族最崇高的礼仪，向艾利安和林默深深鞠躬。然后，他抬起头，用枯瘦的、布满皲裂的手，颤抖着从自己破烂的树皮袍子内衬里，极其珍重地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晶体。晶体本身呈现出一种混沌的、如同搅拌了各种颜料的浑浊色彩，但在其核心深处，却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坚韧的土黄色光芒在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大地厚重与沧桑本源的气息从晶体中散发出来。

老岩精长老双手捧着这块奇异的晶体，如同捧着整个部族最后的希望与传承。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艾利安和林默，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嘶哑而悲怆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岩石摩擦的血腥味：

“恩…恩人…熔烬…裂谷…死亡…之路…唯…‘地脉之痕’…可…通行…”他艰难地喘息着，指向晶体核心那点土黄色的光芒，“它…会…指引…方向…避开…‘污秽之眼’…的…凝视…”

他的目光又转向林默，充满了某种难以理解的敬畏和悲哀，声音更加微弱，几乎细不可闻：“…异乡的…灵魂…混沌…在…呼唤…你…也…在…觊觎…你…小心…那…冻结…灵魂的…目光…”说完最后这句意义不明、却让林默心头猛跳的话语，老岩精长老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块浑浊的晶体塞进了艾利安的手中，然后，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枯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长老！”几个小岩精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扑了上去。

老岩精长老浑浊的双眼依旧圆睁着，望着石林上方那片被灰暗气息笼罩的、压抑的天空，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解脱，又像是无尽的哀伤与不甘。他身上的土黄色能量线条，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艾利安握着手中那块尚带余温、核心闪烁着微弱土黄光芒的浑浊晶体，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生命托付，心中百感交集。地脉之痕…这就是通往熔烬裂谷相对安全的路径？污秽之眼又是什么？长老临终前对林默那诡异的警告…“混沌在呼唤…也在觊觎…冻结灵魂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警戒的布洛克，身体猛地绷紧！他霍然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向石林深处某个方向的黑暗！他受伤的左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甚至是…一丝惊疑的神色！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布洛克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感，“很强的…恶意！冰冷…死寂…不是活物！”

几乎在布洛克话音落下的同时，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冰锥，毫无征兆地刺入了他的感知！这恶意并非来自视觉或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它比维斯塔的诅咒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漠然！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毫无情感的冰冷注视！

林默猛地抬头，顺着布洛克目光的方向望去。石林深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但他体内那沉寂的永霜诅咒，却在这股冰冷恶意降临的瞬间，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猛地悸动起来！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冰冷刺痛感，瞬间从镣铐处炸开，疯狂地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他脚边那盆火焰蕨，所有的叶片在这一刻，如同受到了极致的惊吓，猛地向内蜷缩起来！叶脉中流淌的赤芒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几乎熄灭！